雨后初歇，空气中带着浓重水气，呼吸之间一分凉意直通肺腑，让人神清气爽。
大盗一个纵身，跃上屋顶，就着还带有水渍的横梁一屁股坐下。寻了个舒适的坐姿，掏出酒囊小嘬一口，细细品味着酒中的辛辣。
不想此时，屋下竟有一人手上端着一个篮子，正抬头看着他。
“姑娘可要来上一口？”大盗朝着红娘摇了摇手中的酒囊。
红娘微微摇头，道:“红娘少有饮酒，沾不得酒中辛辣。”
大盗听得脸上露出可惜之色，抬头间双目看向远方，片刻后又笑着道:“不饮酒，赏景可否？”
红娘微笑道:“景在何处？”
“上来便知！”
红娘打量着近四尺来高的石屋，心中便已有数。身子一跃，一脚踩在靠墙的风车之上，借力再一跃，便跃过了屋顶，宛如一只轻燕落在大盗身边。
大盗只瞥了一眼，知晓她的轻身功夫不弱。赞道:“不错！”
红娘听得大盗夸赞，脸上微微一红，道:“取巧罢了。”
大盗灌了一口烈酒，见红娘落在屋顶，却是没了动作，奇道:“姑娘怎地上来了却不坐下？赏景需得坐下，再寻个舒适的姿势才舒服。
若不然，赏景便没了兴致。”
红娘邹眉看着横梁上的水渍，摇头道:“红娘站着也能赏景。”
大盗乐呵一笑，知晓这是女儿家的讲究姿态，却也不纠结于此。
他一抬手臂遥指远处。道:“常言道是站的高，才能看得远，世人岂知站得越高，这人便越是孤独”
说着大盗微微一顿，又饮了一口烈酒。道：“但若是有烈酒与佳人陪同，便是一件幸事了！”
红娘听了，并不搭话，只是看着远方。
远山如黛，绵延起伏，被这大雨洗刷，便如同加了一层清晰的薄纱。山中更升腾起了蒙蒙雨雾，原本一片墨绿的苍松翠柏，此时在那朦胧的雨雾之间，竟时隐时现宛如人间仙境。
就算世上顶尖的丹青妙手也休想将它画出来。
山下一汪水池，池面波光粼粼，飞鸟划过湖面的低空，捕捉那湿了翅膀，怎么也飞不高的虫儿，当真是一副美景。
看得近处，一群孩童嬉闹在一起，围着一辆马车爬上爬下，嬉戏玩闹，笑声不断。
红娘收回目光，轻声道:“能与公子一同赏景，也是红娘之幸。”
大盗哈哈一笑，语气稍顿。“景不错！佳人也不错！只是可惜……可惜佳人不能饮酒。”
红娘歉声道:“抱歉！是红娘之过……”
大盗收敛笑容，回头看着她：“姑娘这话是意有所指？不若将话敞开了说。”
红娘迟疑道:“之前，红娘对公子有所偏见，是自己眼界浅薄。竟以为公子是那等狠心绝情之人。如今才知道公子自有一番心胸，绝非一般人可比。”
大盗呵呵一笑，道:“怎地？姑娘这是在夸我？”
“红娘说得便只是事实！”
说着，红娘忽的一笑，这笑宛如百花绽放，娇艳的不可方物，让人动容，让人着迷，更让人心醉。
大盗不由得看得痴了，眼前佳人的笑竟是比烈酒的劲还要来得凶猛。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抓着酒囊猛的朝嘴里灌了一口酒，企图以此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说说看……”
红娘轻启朱唇道:“这几日来，红娘多有听大娘叙说。这里的孩子全赖公子收留才得以存活。
这些孩子有近年天灾遗留下来的，也有兵祸之后侥幸逃生的，更有被遗弃的兄妹，俱是一群可怜人儿。
公子将他们收留在此，又从匪徒刀下救下大娘大叔夫妇二人，让他们代为照料这群孩子。
如此种种，焉能说公子还不是一个心有大善之人？”
“呵……呵呵……呵呵呵……”
大盗却是突的笑了，笑得难听，笑得刺耳，更是笑得自嘲。
笑罢才道:“姑娘如此想便是错了……”
红娘转头看着大盗，不解道:“错了？红娘错在何处？公子又何出此言？”
“盗爷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也不认为自己是所谓心有大善之人，亦不会怀有什么善心。
盗爷杀过人，杀过很多人，其中有该死之人，但更多的却是无辜之人。”大盗似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好似杀人在他看来不过是畅饮手中烈酒一般。
他转而又道:“若是说起心善，盗爷见过之人中，以你为最。”
“红娘只是见不得那些悲惨之人……”她语气稍缓，又道:“红娘可否请求公子一事？”
“嗯……”大盗轻嗯一声。
红娘诚恳道:“红娘出门已有些时日，家中长辈该是挂念得紧了，公子可否让红娘回家去报个平安？
也好让家中长辈无需担忧、挂念红娘……”
大盗沉声道:“你在此三日，应是知晓了盗爷是一个人人厌弃的贼人，那日在水池旁，便是盗爷才从阳城行盗出来……”
他看着红娘继续道:“而你是阳城之人，你说盗爷怎敢让你回去？”
红娘急声道:“红娘定会为公子保守秘密，绝不会透露半点关于公子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