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变得有些古怪。
无双将尸体放下来后，宁衡再次上前细看。
王胡子的尸体与胡彪相较有所不同，虽然同样是被用力从前套住脖颈，再是狠狠往后勒去，皮肤开裂，血管爆破，血喷溅一墙，但是这次所处的空间除了血腥味并无其他任何味道干扰，宁衡凑到脖子处嗅了嗅，并没有之前闻到的那股臭味，也没有任何腐蚀现象。
仔细观察，这伤口断得出奇得规整，而且豁口比起胡彪的来说也大很多，如果把胡彪的伤口比作是血淋淋的森森笑颜，那这便是孩童嚎啕大哭的龇牙咧嘴模样，或是那疯癫之人放肆大笑的触目惊心。
“依你看，这可是连环杀人案？”二当家敛容屏气问道。
“是连环杀人案不假，”宁衡顿了顿，“但这两位大当家不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话落，众人皆为震惊，本是安静的现场，瞬间底下人都唏嘘不已，慢慢有了交头接耳的氛围。
“此话怎讲？”天道一一向都沉静得很，闻言倒是颇为震惊。
“翠微山大当家的伤口我断定是细利的绳索勒断造成的，而这百花山大当家则像是先被人勒断了气，再用刀类的利器划开了脖子。”
宁衡这厢说着，余光瞥见那厢小丫头除了初入场的震惊之后便失了兴致，耷拉着脑袋趁着无人在意，在旁边悄悄摸摸偷茶喝。茶色氤氲，迷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缭绕间正好挡住了她的困乏神色。
而十六夜刚把茶杯端了起来，宁衡便抬手自然地接了过去，掩了掩茶盖，抿了一口润润嗓子，“二当家可以细看，这次的尸体比起前者死得更为可怖，是因为凶手勒得用力，却并没有直接破裂皮肤，而是过分窒息，导致眼球后面的血管充血变粗，将眼球推出眼眶。”
他的机敏解疑部分饶是众人都为佩服，小丫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看着这行云流水的过程，愣了愣神，继而小声气闷道，“这偷盗行为倒是被你做得理所应当了。”
那人仍是气定神闲，看着茶叶浮起而又沉下，并不理会。
二当家认真道：“所以此番用的应该是较粗的绳子，譬如麻绳一类的。”
宁衡点点头：“而勒过之后，脖子处会留下麻绳的痕迹，凶手对着这道痕迹，又用刀快速割开，所以才会如之前一般喷血而出。”
想到这小丫头不成气候的小本事，宁衡望着这尸体倒有些好奇了。他以需要在山寨中寻找凶器为由，将所有人都遣出了屋子，独留自己与十六夜在现场。
“你试试。”宁衡如是说。
小丫头见他这命令的口吻，心里十分不爽，满脸不情愿道：“我又不是你的下人，凭什么你叫我试我就要试试？”
“不愿意？”原是冷冰冰的语气，看着她忽而勾唇一笑，“那我便去问问这山寨中是否有人认识得道高僧愿意降妖除魔。”
虽说二人刚认识不久，可这小丫头心性单纯，说话率直，不必过多揣测，便摸清了她的秉性。宁衡此话脱出，她果然神色一变，立马殷勤迎了上来，笑呵呵地说：“我试我试，四爷替我着想生怕我饿肚子，我怎么能辜负您的一番好意呢哈哈哈…”
盘腿坐于地上，小丫头的双手先是在王胡子额前晃了晃，手掌底下忽的亮出一小团青火，而后双手迅速交叠，那青火便化作一团光晕，冉冉间，她闭目凝神，已然开始食梦。约莫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小丫头打着嗝清醒了过来，嘴里喃喃着，“早知道刚刚就不偷你的馒头吃了。”
宁衡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手指在圆木桌上轻敲了几下，开口道，“说吧。”
“这王胡子梦境比起胡彪的来说正常多了。”被撑的有些难受，小丫头一时不想起身，刚往宁衡的方向歪了歪身子，想靠在他的膝上歇息一下，那人却无情转身，落座于圆桌一侧。
这头扑了空的小丫头差点儿就摔在了地上，她幽怨地抬眸看着他，瘪瘪嘴继续说：“梦境中是一片林间草地，这王胡子驾于马上，左手擒着缰绳，右手持着马鞭，一路策马狂奔，穿梭于树林间，看起来十分的逍遥自在。”
前者是凄惨悲凉的红装暗讽，后者是畅快淋漓的潇洒自在。同样是被人谋杀，这离世前的最后一梦相差甚远。
纵然世事难料，而连离世的梦境都难以掌握，人活世间，不过蝼蚁尔尔。
“想什么呢？”十六夜见他有些失神，径直问道。
“与你无关。”他仍是一副冷漠面孔，“倒是你，老盯着我作甚？”
“你生的好看呀。”
后者一怔，见她仍是笑嘻嘻的，这登徒子的话说得坦坦荡荡。
“贪吃好色，你倒是毫无志向。”宁衡说着有些嫌弃。
“我要这志向作何？这人世走一遭是用来享乐的，又不是用来吃苦的。”
摇摇头，宁衡不再继续与她作谈，只叹对牛弹琴，浪费口舌。
逢时，无双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郡——四爷！”见十六夜也在场，他急忙改口。
听了这称呼，十六夜扑哧一笑，“说我毫无大志，你倒是自恋的很，知道自己生的俊俏，还非得让自家下人在名称前加个“俊”字，论及这不要脸的功夫，咱俩还真是彼此彼此。”
话出，无双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宁衡则是没有搭话，右手轻轻抚上剑柄，那小丫头立马就闭了嘴，垂下脑袋望着脚尖，一副卖乖模样。
“你说。”他对着无双开口。
“您吩咐我去找的东西，我找到了。”
闻言，宁衡淡淡的“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绕着茶杯盖划了个圈，他再次开口吩咐：“让所有人都去大堂汇合，就说凶手已经找到了。”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大堂里的红色装饰皆已被撤下，没了喜气洋洋的气氛，加之外面风雨飘摇，室内血迹斑驳，实在是惨淡的很。
大堂内，众人彼此相望，凶手还暗藏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