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见她。
那时，我还是个不受待见的乞丐——
穿着破布衣衫浑身脏污的小乞丐捧着破碗眼巴巴地盯着眼前卖馒头的商贩，“给点吃的罢…求求您了，一点也好，就一点…”
商贩回头看他，伸手就开始驱逐，“哪来的破乞丐，滚开！别打扰大爷我做生意！”
他被赶得连连后退，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风掀起灰尘迷住他的眼，他却连忙朝商贩爬去，抱住他的腿开始乞求，“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罢…求您了…”
卖馒头的商贩被他吵的不耐烦，又怕他一直待在身边耽误自己生意，于是撕下一小块馒头，满目嫌恶，“拿了东西就赶紧…”
谁料话还未说完，却突然看见小乞丐隐藏在杂乱头发下的眼睛。
商贩眼眸瞪大，面色一变，几乎下意识反应一脚将他踢开好几步远，神色惊惶，不停喃喃，“红色的眼睛…哪有人会有红色的眼睛…”
他连忙收拾起笸箩，馒头也不卖了，着急忙慌离开，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怪物…一定是怪物！”
小乞丐却被他踢得仰躺在地，分毫也动不得。
他龇牙咧嘴地捂住自己的肚子，死死拧着眉头流露出痛苦神色，那张许久不曾洗过的脸皱成一团，眼睛却还在找寻着馒头的踪迹。
商贩头都不敢回，似乎还庆幸自己踢了他一脚，若非不然，被这样的怪物缠上…
那是何等的可怕！
他连忙搬着东西跑掉，一步比一步快。
而那原本要施舍给乞丐的馒头块，也在此前商贩动脚时落在地上。
白生生的馒头在充满灰尘的地上滚了几圈，从原本雪白干净的模样变得灰不溜秋。
小乞丐毫不在意，挣扎着伸手去捡。
方才那一脚踢的他好疼，重的他感觉自己的肚子似乎被菜刀划开，一阵一阵让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可他实在太饿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正当他捡起馒头要往嘴里伸时，不知何处跑来一只大黄狗。
兴许同样看中他手里的馒头，那只狗咬住馒头的另一边，绿着眼睛发出一阵嚎叫，口水从它牙齿边缘溢出，一点一点将馒头沾的濡湿。
见他始终不松手，大黄狗泛着幽光的眼死死盯着他，嘴里嚎叫越发凶。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兴许是明白再不吃东西就真的要饿死了，竟一把推开狗将馒头生生抢了过来。
狗被他一把推到在地，不停发出呜咽的叫声。
他却不敢停留，生怕慢了一步唯一的吃食就又会被抢走，当即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好几天没吃东西，他只觉得好香。
真的好香。
只是狗的惨叫却引来了狗的主人，见自己的狗被一个小乞丐打成这样哪还忍得下那口气。
伸了手本想提起乞丐的衣领，可乞丐实在太脏了，浑身染着灰尘，狗主人唯恐脏了自己的手，于是又是一脚往乞丐身上踹去。
疼。
钻心的疼。
小乞丐被踹的意识迷蒙，他睁着眼，看那只大黄狗依偎在主人身边，仿佛找到依靠般摇着尾巴，嘴里发出欢喜的叫声。
而它的主人正在替它出气。
他眨了眨眼，眼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湿润。
原来…
他连一只狗都不如。
狗尚且有人爱护，可他…只是一个人人厌弃的怪物。
小乞丐蜷缩成一团的身躯逐渐展开，保护住头脑的手渐渐乏力。
他突然觉得，或许就这样罢…就这样被打死，也许这就是怪物本应得到的下场。
只是还未等他闭上眼，最后再看这从未善待过他的世界一眼，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制住狗主人踢打他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来人死死攥住狗主人的手，将他生生扯到了一旁，嗓音质问，脸色冷沉，“你这是要将他活生生踹死吗！”
小乞丐恍惚间睁眼，看清来人的模样，呼吸一窒。
她长的可真美啊…
浑身比他方才看过的白馒头还要白，一双大大的眼睛，嘴唇红红的，就像他在墙角往天边探时看到的红色的光一样…不，他摇了摇头，她比那还好看。
简直就是那些老乞丐们故事里的仙女，从天而降。
“还不起来，打算一直在地上躺着吗？”就在他愣神的这段时间，少女已然将方才的狗主人打发走，此时正看着他，低声问道。
小乞丐闻言连忙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站的笔直。
在少女朝他看来之际，他又突然反应过来般遮住自己的眼睛，垂下头，“不！不要看我，我是怪物…”
“怪物？为何这么说。”少女却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问起来。
小乞丐遮住眼睛的手微颤，犹豫了许久，终于放了下来，也是在这时，他才看清原来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少年。
他穿的可真干净啊，一身衣袍是他没见过的样式，脸上也很白，什么灰尘都没有，此刻正牵着身旁少女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样冰冷的眼神，那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模样，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乞丐瑟缩着身体，连忙后退几步，紧紧抿着唇跑开。
少女似乎很惊讶他突然的反应，下意识问了一句他为何要跑，但他始终不停下脚步。
无奈，她只能大声叮嘱道，“下次可别站在那让人打了，要记得跑！”
“南城客栈旁有个施粥的善人，你可以去那！”
周围的人都因为她一个女子作出如此举措而诧异，小乞丐却突然顿住脚步。
他立马转回来，一路奔跑到少女面前，嚅喏着唇鬼使神差的问，“你能……收留我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很小，似乎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少女却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小乞丐抿住唇不敢说话了，他悄悄抬头，观察着少女的反应，却不料被她看见自己眼睛的颜色。
见她惊讶的表情，他的心如坠地狱。
所有人都是这样…看了他的眼睛就…
“你的眼睛是红色的啊，比美瞳不自然的红好看多了。”她说道。
小乞丐怔住了。
他听不懂美瞳是什么意思，可他听见了她夸他的眼睛好看。
从未有人夸过他的眼睛好看。
或许是这句话给了小乞丐勇气，他闭着眼一口气道，“我说，你能收留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