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叔伸手锤了一下兀自哈哈笑的儿子，温声安抚夏明珠，“别听他胡言乱语，女子习字都少见，像你这样能熟读四书五经的当然容易被人侧目，那些个心胸狭窄的，肯定要泛酸话，不必介意。”
“有时候越遭人嫉恨，就说明越出色。”
夏明珠点头受教。
王金花也狠狠剜了她哥哥一眼，坐在来又得意洋洋道：“我是亲眼看到了，那么大官威的老爷，黏着胡子点头说，唔，当得，当得，哈哈，你是没看到里正父子俩的脸，都绿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学着孙大人的样子，伸手在自己下巴处捋胡子做怪样，做完还手舞足蹈拍腿大笑。
屋里人都被她逗笑了。
王叔感叹道：“这几日里正大人家可算出尽了风头，田头街巷都是在说那三日的筵席，我看这次里正家为了这份风光很出了一笔银钱。”
王富点点头同意道：“我估算了一下，光食材就花了二十两。”
王金花翻了个白眼，怏怏不乐道：“可他家这次收了多少礼金啊，总够回本了。真是可惜了娘蒸的花馍馍，暄面揉瓷实了，浇上花生油跟葱花，还洒了坚果碎，铺一层细细的辣椒面跟盐粒花椒叶。”
“唉，那油芯子还是我做的呢，蒸出来又宣软又白胖，捏成的猪仔样子看起来也喜气洋洋的，闻起来香的不得了。”
王金花很忧伤，想起来就遗憾极了，砸着嘴道，“我都没来得及吃一个就被娘送去里正大人家了……”
王富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心下不忿，看着妹妹失落的样子又心疼不已，嘴上却不饶人，“就知道吃！你就差那点吃的？明日哥去镇上给你买大包子，猪肉香菇的。——你给我擦擦口水，丢人不？”
王金花横了他一眼，想想依然意难平，“我哪里就馋那口吃的？我就是可惜娘花一早上做的馍馍送人还没落个好！”
王富沉默一瞬，沉声道：“就当喂狗了。”
王大叔见儿女情绪又低落下去，他也从自家婆娘的抱怨委屈中了解了来龙去脉，心底的苦涩紧接着泛了起来。
身为七尺男儿，为人夫不能护佑妻子，为人父不能扶持儿女，这样憋屈又无力的处境令他每每想起来就颓丧又苦闷，却全无办法改变。
能做的，只是让他们不再为自己担忧。
王叔叹了口气，望着两个为自己抱不平的儿女，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说到蒸馍，金花，你得赶紧准备些顶饥的干粮。秋灌快开始了。”
说到秋灌，是为上好水田来年种二茬稻谷做的准备。
每年金秋九月前后，全村人家中有水田的，都会扛着铁锹背着锄头去修水渠。
那被空置半年不用的水渠中布满了茂密杂草跟鼠洞兔窝。先是拔出杂草，这活儿妇人承包，然后跟在身后的汉子们会扬着锄头将那些窝窝坑坑捣毁，再用铁锹掩埋拍打瓷实。
有那些个讲究一点的，还会在拍打完后顺手将形状给描棱出来，这样一路看过去，那叫一个整齐分明，看得人心情舒畅极了。
共用的大渠众人齐心合力干一天算能勉强干完，剩下的田头自家田里的小水渠就各自负责。
